近日,華南理工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教授鄭永年在以《新質生產力與中國式現代化》為題的演講中指出,一方面我們要避免將新質生產力的概念庸俗化,另一方面,不能只把“高精尖”的“顛覆性技術”視作新質生產力的唯一答案。
“新質生產力”不是一個學術概念,而是一個戰略性的概念。鄭永年認為,要把“新質生產力”放在“中國式現代化”的背景里看。
黨的二十大提出了中國式現代化“五位一體”的布局——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、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、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、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。
鄭永年強調:“‘新質生產力’提出以后,社會上有各種解讀,我看到最極端的有兩個:第一種是說‘摜蛋也是新質生產力’,這是一個極端;第二種是說一定要實現‘顛覆性技術’才叫新質生產力,這也是一個極端。這些說法說錯也不錯,說對也不對。如果摜蛋也是新質生產力,那什么都是新質生產力了。而‘顛覆性技術’則是少而又少——如果從英國工業革命開始算,到現在第四次工業革命,過去250多年恐怕只出現了三次顛覆性技術。”
鄭永年認為,從世界經濟史來看,無論是歐美的發展還是亞洲日本和“四小龍”的發展,所有成功跨越“中等收入陷阱”、成為發達經濟體的社會,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實現了“基于技術進步之上的產業升級”。尤其是對于大的經濟體來說,沒有基于技術進步之上的產業升級,這個經濟體很難成為發達經濟體,大部分會陷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。
對于產業升級,鄭永年強調,要有正確、科學的理解。“一般人對產業升級的理解是:今天生產鞋帽,明天生產電子產品,這就是產業升級,像亞洲‘四小龍’就確實是這樣。但是別忘了,一直生產鞋帽,生產附加值也可以一直增加。”能增加單位產品附加值的經濟活動,都可以把它稱為新質生產力。
當前正在進行的第四次工業革命,互聯網與人工智能正成為核心驅動力。鄭永年認為,未來的現代化如果離開了互聯網、離開了人工智能,就不能叫現代化。
圍繞著互聯網與人工智能,現在各個國家發展出了不同的模式。鄭永年把它們大致歸納為以下四類。
一是美國模式。美國是以發展為絕對導向的經濟體,將其形容為“原始資本主義2.0”,特點是資本完全坐大,政府監管缺失甚至沒有監管。
“美國雖在互聯網與人工智能領域保持領先地位,但在聯邦層面對人工智能的監管幾乎空白,僅有的幾項總統行政命令也面臨挑戰,甚至有聲音呼吁為了與中國競爭而嘗試廢除這些監管。這顯示出美國完全的發展導向。”
二是歐洲模式。歐洲傾向于規則引導。由于在互聯網和人工智能領域的相對滯后,歐洲的發展模式是防守性的,是想把市場轉化為規則。
“很多人都非常羨慕歐盟模式,但實際上歐盟繁復的合規框架和嚴格的規定反而限制了自身競爭力。大家去看,現在互聯網和人工智能的競爭,都是美國公司之間的競爭,歐洲公司沒有份。”
鄭永年表示,“工業4.0”概念雖然源自德國,但除了一小部分傳統產業在進步之外,德國沒有產生新產業。歐洲作為歷史上的創新高地,當前卻過度強調民主、人權等意識形態議題,某種程度上限制了新質生產力的發展。
三是亞洲模式。研究新加坡與越南在互聯網和人工智能領域的做法,將其稱為“全面開放、有效管理”模式。在這兩個國家,所有流行的社交媒體平臺皆與西方世界保持同步,均可無障礙訪問,但同時兩國實行了一套有效的管理體系。
“新加坡在互聯網管理方面的表現尤為突出,不僅高效有序,而且迄今為止并未引發重大負面事件。越南也效仿新加坡的做法,特別是在成為CPTPP成員國之后。”
四是中國模式。相較之下,中國模式在人工智能領域體現出明顯的監管導向。與美國偏重商用技術發展和技術應用推廣相比,中國則更專注于監管機制的構建,包括人臉識別、信息收集和監控等方面已經取得顯著成效。
“在當前全球人工智能和互聯網的版圖中,中美兩國占據了主導地位,其他國家和地區如歐洲和日本,尚處于劣勢且短期內難有顯著改觀。”
中國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新文明地帶在哪里?經考察西北地區、京津冀、長江三角洲以及粵港澳大灣區等地,鄭永年認為,中國的新文明地帶分布于這幾個地區:北京、長江三角洲以及粵港澳大灣區。
對比來看,北京在基礎科研領域有堅實的基礎,有許多優秀的大學,但應用轉化能力相對較弱,大量科技成果轉向其他地區落地。長江三角洲也有其優勢,但在生產能力上粵港澳大灣區更顯突出。可以說,粵港澳大灣區是中國新工業文明的策源地,但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做。
鄭永年表示,粵港澳大灣區憑借產業鏈、供應鏈、基礎科研優勢,在發展新質生產力上大有可為,需要大灣區11座城市避免“內卷”式競爭,以金融合作為抓手推進區域一體化進程。“如何實現粵港澳大灣區在‘一國兩制’下的‘化學反應’,構建一個高效的創新體系,是我們需要深入思考的問題。” (度川)